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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

2017-09-30 16:29 来源:九江新媒体

   [九江新媒体JJXMT.CN]九宫山东边的上汤凹山坡上。

 
  太阳刚刚下去,圆月已隐约显现。
 
  村头,古老的樟树旁,木生爹正在用神儿挖地。木生双手抱住锄把斜站老人旁边。
 
  一刻时,木生走到树下,提起衬褂,往肩上一搭,歪头望望月亮又瞧瞧身旁老爹,脸上流露出焦急不满,“爹,月亮都出啦,还不收工,我可要去桂花寨看电影。”
 
  “看电影,看电影能当茶能当饭?这阵子不冷不热,正好做事儿。”木生爹用手臂揩揩额头上汗,“木生快来挖,再有2个时辰这地就挖好了。看电影那是城里人的事,我哩做田种地人,没那份闲工夫。”
 
  “哼!前几年大白天你都跑到船滩公社看电影呢。就连我比别人晚收一会儿工,你也要瞪眼睛。”
 
  “瞪你,谁叫你那么傻乎乎的,你多挖一锄,别人不就少挖一锄。现在,”老人吐一口唾液到手心“挖一锄是自家的,挖两锄还是自家的,挖三锄……”木生爹正挖在兴头上,一眼瞥见儿子扛着锄头忽忽离去,便埋怨道:“该死电影!刮风下雨那一晚不好演?偏偏拣上这么好月夜!唉!木生这崽哩,不把桂花娶过来,他心里怕是不会种好地。”
 
  木生跑进路边一栋旧砖上架着木板的房屋。屋角,一个围着细花布围裙的中年女,端着一盏煤油灯在数一叠编号的斗笠。木生一甩下锄头就急着问花白头发的女人:“妈吔,我哪件白褂子呢?”
 
  “在橱柜里。三十四、三十五、三十……噢,在晒衣竿上。”木生大步上前拉住娘说:“你说的地方都找了。就是没看到。”
 
  木生妈牵着木生进了旁边一房,从床头一把拉出衣服,往床上一摔:“我说在床头上就在床头上,它还会长腿自己跑?你呀,一到有月光晚上,就象狗抠走了你的心!”
 
  木生妈望一眼窗外满满一轮圆月,一边帮儿子穿衣,一边驱促道:“穿好衣服,吃完饭就去月光地编晒箕盘。省了油省了电又挣了钱,只差3个又50了。一个3块,10个30块,50个等于150块。”
 
  “编么事?我去桂花寨看电影!”
 
  “什么?看电影?电影能看回钱吗?”
 
  “钱,钱,你就晓得钱!”
 
  “不晓得钱,那就莫活了。那样离得了钱?那样东西又少得了钱?没钱,代销店肯给你一盒火柴?没钱,你能称回一斤盐?没钱,桂花肯乖乖走到你屋里来不?”木生妈一跺脚“崽吔,你这么大了,一丁点事都不懂哦!”
 
  “妈吔,跟桂花订亲快半年,还没单独和她说过话儿。今夜,她寨上放电影,我一定要去。”
 
  “等到腊月,积了钱,把桂花接过来,你要么样说就么样说,要搂要抱也由你!”木生妈走回堂屋,边摆放晒箕盘边说“现今我哩花钱订了亲,还怕她跑了?喂,喂,你真要去看电影?”
 
  “我要去聊聊,现今兴讲感情。万一她跟那个有钱人相好?”木生走到门口,“一起聊聊,说不到接亲时会少些钱。”
 
  木生妈笑了,眼睛周围爬上密密皱纹。
 
  木生跑到门口坪里,木生妈提着双新白胶底布鞋追出:“崽呀,球鞋好臭,莫熏坏桂花。”
 
  屋外坪地上,象洒上一层霜。
 
  木生坐在一块石头上,使劲穿新鞋,然后弹跳起,跑出樟树背面。木生妈又提着几个晒箕盘追出来:“崽呀,带几个斗笠晒箕盘到电影场卖!”
 
  木生的脚步声越来越小了。木生妈一拍大腿,“唉,不把桂花接到屋,崽心里是不会有个钱字。”
 
  木生的脚步慢了下来。石板路旁边,不知名的秋虫鸣叫,小溪的水在“叮咚”作响。月光从树叶的缝隙漏下来,落在木生的身上,象给木生披上一件黑白相间的花衣服。木生望着前面黑色高大的九宫山峰。桂花寨就座落在东边的山坡上。侧边远处的山路上有灯火移动,时隐时现。不时传来青年男女切切笑语和锄山用的打鼓歌声:天上乌云赶白云,地上黄雀赶鹌鹑;河里鲫鱼上浊水,十八岁姐儿追后生,追到后生一路行……
 
  歌声和灯火都消失了,被一座团山坡挡住了。木生的脚一踮一踮走着。俗话说:“再好的新鞋也打脚,还真不假哩。”木生靠在桂花树上脱下新鞋,他一边揉脚一边想:老人都传说,桂花寨寨主有高强武功,他不小心将逃到九宫山东边桂花寨的闯王李自成误杀了。李自成的弟弟和将士一怒,血洗了桂花寨,一个月不到,就将寨上的人全部缴灭。最后剩下老寨主藏进石洞,活了下来。他先后娶过两个女人,都未能生出儿子。山下人都说桂花寨血腥阴气重,老寨主不能生伢崽。头发变白的一年,老寨主觉得还可上山爬岭,就再次去上汤凹村里提亲。那个妹子刚满18岁,名叫桃子。她哭了两天两夜,末了说:除非老寨主把石板从上汤凹铺到桂花寨。她量煞老不死再有铜钱和金银也是枉然。谁晓得,老寨主想儿心切,竟忍痛将满山遍岭的桂花树、桂花竹全砍倒卖给船滩、三都的富商,铺成脚下这条足足10里长的石板路。
 
  老寨主原本姓曹,想方设法接回桃子后,他就跑到30里远的太平山上,求教白胡须一尺多长的老主持,让他传授生儿法术。老主持手摸雪白的长胡须说:桂花寨的血腥阴气,晒得差不多了。石板路也铺好了。现在路两边要赶紧栽上桂花树。你的姓也要改成李姓。是你失误把落难的李自成皇帝给弄死了。你要悔过,香火才能续上,跟桃子交欢要在早晨。不要晚上一上床就搂着桃子。老寨主被说得连连点头。现今老人都说老寨主活到120多岁丶生有3个儿子o他活得年长,是他早上吃桂花芝麻粥,晚上喝桂花酒。全桂花寨几百人都是他和桃子的后代。书报上说桂花能冶百病丶养精神丶和颜色丶延寿命还真不假。
 
  木生重新穿上新布鞋,骂了一句:“死老寨主,害的我总是往这山上跑。”
 
  石板路上,两边挤满谷萝粗桂花树,弯弯扭扭往山上伸展开去。月光从树叶中落下来,掉在石板上,象撒下的碎银子屑。
 
  木生踩着碎银屑,边走边想:自己读书时,最怕分到女同学一桌,也最讨嫌女同学。中学毕业回到村里。怪了,头脑里有些想女同学了。就是干完活,还有劲,总好像用不完。女同学大多在阔坪大畈、左村右寨,最近也隔个5到6里路。想去县城玩乐一下,更不容易,没个半天一天的回不来。上汤凹下村,春天里看场电影,冬日里还在谈论。村部订的那份九江日报,还不够妇女们剪鞋样。有文学版面的那期报纸,邮递员一进村口就被村上的后生崽抢去传看,最后到了谁的手上也说不清楚。毕业回乡的后生们,你说不去想妹呀想什么,不去串村走寨怎么睡得着。木生的劲头又来了,想到桂花妹,脚也不痛了。他甩腿朝山上跑起来。边跑他边回忆订亲的那一日:桂花村围住的一幢石屋。大门口吊一个昏黄的电灯。里面桌上摆着四盏煤油灯,屋柱上还插着松火把。桂花爹娘,木生爸妈和双方前辈族老坐在四方大桌前说说笑笑。
 
  石窗口挤满孩子头。小眼珠四处转,嘴巴不时喊:摸一摸,亲一口。
 
  木生规规矩矩坐在桌子旁。桂花上身穿粉色衬褂,下身着墨绿色裤子,双手端着放有好几碗茶的盘子,先送各位长辈,最后剩一碗,她缓缓移步到木生面前,曲一曲腿,闪一闪腰,微微点一下头,然后她高高胸部在一起一跌。
 
  木生一手接过茶杯,一手塞给桂花一叠红纸扎着的钞票。
 
  桂花一捉住钞票,屋内外哄然一阵欢叫声。
 
  石板路上,木生一蹦跳,跑跳得更快了。谷萝粗桂花树往后一一闪去。
 
  订亲回到村里,老人说桂花好看是有种子的。桂花婆婆的婆婆,是全国选进皇宫的嫔妃,闯王李自成打进皇宫,当了几个月皇帝,之后他带10万兵马,3000嫔妃宫女,逃到九宫山,北面山没有阳光,很冷。李自成就带嫔妃宫女翻到东山,又能晒太阳,又有温汤泉水泡浴。后来有了追兵,桂花娘婆婆的婆婆不愿西去修水,就装病装死,悄悄溜进了上汤凹。岁月太久,上汤、船滩、三都、白岭到底留下多少嫔妃宫女,无法查证;不过后来这一带,出了很多美女,行宫廷礼节。
 
  木生跑到一个晒盘大的泉水潭。月光落在里面就像一大盆水银。峭壁上有一株弯曲很自然桂花树伸向泉水潭、木生立在潭边,望着景色,情不自禁说:“好醉人哪!”木生呆呆看着
 
  如银似镜的潭水。水面上飘一层茸茸的金色花蕊,只觉桂花缕缕幽香沁鼻而入。“端阳节村里放电影,演城里后生和妹子,搭车到好远好高的庐山上恋爱。其实那庐山上连桂花树也没有呢。要是今夜肯到这泉水潭边,该有多好哇!还不需要搭昏头的车。”
 
  木生幻想和桂花坐在泉水边,中间相隔一尺。桂花用手捂着白里透红鼻子微笑。木生拉过她的手,轻轻地说:花,如今各家各户自己种田地。我俩成亲后,热天就早早出工、晚晚收工;中午日头煞,就在桂树林歇会儿;冷天呢?我俩就晚晚出工,早早收工。累了就一起去泡温泉。要是碰上好的月夜,我俩就一同去外面走走,看看您娘好不?!哎,花花,你最喜欢吃什么菜哩?你说呀,不然我怎么下菜种呢?
 
  无人回应,木生左右两边瞧瞧,深深吸口气:“唉……!”木生起身回到石板路上。木生暗暗下决心:今夜寨里放电影,一定要拖桂花外出走走。平日丈母娘守得紧,订亲半年多,还未让桂花单独跟自己说悄悄话。丈母娘特别爱看采茶戏京剧。电影就是送到她床前,她也会打瞌睡。木生又兴奋起来。前面路上也隐约传来挖地时唱的打鼓歌,先是一个男人开头,接到好多女人跟着和起来:清早起来迷雾天,暮茶煮的蜜样甜,打开橱门拿炒米,拌匀送到地头边;问哥喝下甜不甜......女声停下,一个粗桑又唱起来,单身汉是神仙,半斤四两当过年,十天八夜无牵挂.
 
  接到女声唱出:哎哟,一场病来就叫天,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汪汪”前面传来狗吠声,木生大步走到一幢桂花树掩映的石屋前。忽然,木生收住脚,一个老人在屋顶头挥舞板斧用劲劈柴。木生轻轻走两步,伸手去敲门,手挨到门又收回来:
 
  去年春天里,桂花厨房里。桂花穿着粉红色黄圆点人造丝绸衬褂。她弯腰挑起一担水桶。木生跟着也挑起一担大号水桶,从缸盖上拿起一个葫芦水瓢。
 
  桂花娘从堂屋一扭一扭走出来:木生不去,让桂花妹一个人去。走那么远路,也要歇会儿。
 
  木生移开缸盖:娘,缸里没水呢。
 
  桂花娘朝缸里一瞧:木生去,桂花换缸脚,里面也要洗洗,时间长会生虫。
 
  娘,木生哥不晓得去哪潭泉挑水。桂花晃着水桶出了门。
 
  桂花娘眼珠直翻后:俺也去洗菜做伴。洗好明早炒着吃。桂花娘提着菜篮,跟出门。
 
  石屋后,一只花狗窜出来,在木生面前跳着,摇摆尾巴。桂花爹跟着从屋角头走出:“木生来了,屋里坐。桂花和她娘都在里屋。”
 
  石门坎上的大木门开了。桂花娘在灯下纳鞋底。
 
  木生恭恭敬敬走到桂花娘面前,亲热叫道“大娘!”
 
  “嗯,坐。”桂花娘应后,朝睡房喊,“桂花,搬凳木生哥坐。”
 
  木生嘴里说:“不坐不坐。”手在衣袋里掏烟,双手递给老丈人,给他点上火。
 
  桂花爹吸着烟,从门角提起锄头,“不陪啊,我去挖下地,锄下草。”
 
  “老头子,晒谷坪上挂起电影布,不去看?”
 
  “哪样那么早,待我去竹园里锄把草。”桂花爹说着转身,“桂子,搬凳去跟你娘占个位。”
 
  “嗬,老头子今夜真勤快,一下也不停歇”说着桂花娘一个劲扯着手上鞋绳。
 
  桂花爹搓搓手,望一眼木生,“木生,你歇会儿。”
 
  “爹,我跟你一起锄草挖地。”
 
  桂花爹一面往木生手里递锄把,一面说,“不去,你不去,会把白衣服弄脏。”
 
  木生脱下白衬褂,提着锄头跟着桂花爹在竹园里,拼命挥舞锄头。
 
  一个时辰,桂花爹一迈进屋。桂花娘就问:“木生呢?”
 
  “在灶房洗手。这后生,红薯玉米地是个好手,他挖这阵子抵得上俺挖半天。”
 
  “老头子,”桂花娘起身,“你在家看屋,俺去看一次电影。”
 
  “么事,看电影?你不是不喜欢看电影?”
 
  桂花娘走拢来,压低嗓门:“桂花她姐桔花不就是看电影被人家看去了么?没成亲肚子就翘得老高老高,连祖宗的丑都出尽了喔!我还能让桂花走她姐桔花的路吗?唉!现今后生和妹子,看电影是假,凑热闹是真。你摸俺一把,俺捏你一下,什丑事都做得出来。”桂花娘侧下头,望着大门外白晃晃的月亮,“今夜,月亮这么光,你能保险桂花不同木生悄悄从电影场溜出来,跑到漆黑的山上去?”
 
  “那我去守着就是了!”桂花爹嘴上的烟头一闪一闪。
 
  “你守得住吗?”桂花娘瞪他一眼,“电影演完了,人走光了,你还呆在哪儿,瞧别人拆机器拆幕布。”桂花娘吹息灯,手将绳往鞋底上快速绕着。
 
  桂花寨晒谷场上挤满了人。
 
  结伴而来的姑娘走急了,停在场上喘粗气。
 
  后生拿着手电筒在晒谷场周围转来转去。
 
  老人手里提着马灯,照出各种各样的鞋裤。
 
  狗在人群脚下钻进钻出。
 
  细崽哩骑在晒谷场周围树杈上哭着、笑着、叫着……
 
  突然一声喊:“电影开演了!”
 
  人们全部朝前面两根树上吊着的白幕布望去。
 
  场外,一条花狗,把桂花娘和木生带到桂花身边。桂花放下横在凳面上的腿。桂花娘在桂花身边坐下。木生站在两人背后。
 
  桂花身子不断朝娘身边挪动。桂花娘无心看电影,四处张望。
 
  木生看看电影又瞧瞧桂花背影,手不时碰一下桂花软软滑滑的腰部。桂花连忙弹起身,转头打着小抖儿说:“木生哥你坐!”
 
  “我喜欢站哩。”木生说完。桂花捂住鼻轻轻一笑,坐下去。她那对乌黑长辫,用白手帕连着搭在后背。
 
  换电影盘时,桂花用胳膊碰碰娘,“坐过去些,娘让个位给他!”
 
  桂花娘坐过去,很快又把屁股移近桂花,手拍着凳头:“木生,这儿坐!”
 
  “我喜欢站哩。”木生依旧回道。木生醉心地看着桂花背后的那对乌黑麻花辫,不时找电影里借口,摸桂花手臂、肩膀、背部、腰身。弄得桂花不时象触电一样颤动。桂花娘也奇怪地转头四处张望。只要桂花娘一转头,木生就站得毕直,眼睛盯着前面银幕,心里就想:要是跑来一朵云,遮住月亮,手摸久一点,丈母娘也看不见。桂花肯定会抖个不停。
 
  恰好,这时一朵云遮住月亮,天空顿时暗下来。木生犹豫的手刚要摸到桂花的辫子,云又一下跑开了。木生收回手,只好看一眼电影又瞧瞧丈母娘苗条身躯。心里盼望,要有一阵大风吹来多好喔!丈母娘那身板准挺不住。结果,周围的桂花树,真的响起沙沙声,树叶“哗哗”越来越响。前面银幕也跟着时而鼓起时而凹进去,银幕上人儿也都前后左右弯起身子。
 
  电影场里有些骚动。桂花娘打了个冷颤。木生露出快活神色。
 
  “娘,冷呢?不会去会喝药。”桂花说。
 
  “桂子,去拿件夹袄来!”娘说。
 
  “不去。一去要少看半个盘。叫你不要来呗!”桂花粉红底黄圆点人造丝绸衬褂,被风吹得一鼓一鼓,身材显得迷人好看;高高的胸脯里面像似有一对鸽子头在一拱一拱,十分诱杀人。
 
  “不去,我就挺着。”桂花娘双手抱紧胸腹。
 
  “挺就挺呗。”桂花看着银幕说。
 
  木生脸上掠过一丝狡黠的笑,“娘,我回去。”
 
  “做什?”桂花回过头
 
  “冷哩。”木生朝桂花眨眨眼,走出电影场。
 
  桂花娘起身,也跟着挤出电影场。
 
  木生躲在晒谷场草堆背后,向电影场内窥视,目送桂花娘一扭一扭走在电影场边,消失在桂花树林里。
 
  木生躲躲闪闪溜进电影场。
 
  片刻,桂花娘也回到电影场边沿。
 
  木生慌忙蹲下身子。
 
  桂花娘伸头、低头,侧望桂花独自看电影,才带着小花狗,朝一间亮着灯光的屋里走去。
 
  木生轻轻坐到桂花身旁,一只手悄悄地搂住桂花的细腰。桂花身子一个颤动,她看清是木生,“你没走呢”
 
  “电影好看哩。你冷不?”木生只敢一只手把桂花抱紧。“我一点不冷。我不走,你娘就会冷。”
 
  桂花把头靠在木生肩膀上,脸上露出灿烂笑容。
 
  几片桂花树叶飘落在桂花头上。桂花瞥一眼骑在树枝上细伢崽。月亮跑出云朵,看清她那张羞红的脸庞。
 
  木生收回手。桂花坐直身子。风停了,云无影无踪,月亮象一面银镜悬在晒谷场上。
 
  羞涩的桂花和不自然的木生都默默无语。
 
  “月亮好圆。”许久,木生说。
 
  “中秋呗。”桂花合上小嘴皮。
 
  “嗯……”木生欲言,人丛中飞来一句话,“木子,你那儿有位坐呗?”
 
  “没坐位。”木生回应后,悄悄对桂花说,“看完电影,去桂花林坐吧?”
 
  忽然一声大喊:“电影演完了!”
 
  “桂花,桂花!”电影场边沿传来桂花娘的呼喊声。
 
  “木生哥,明晚见!”桂花扛起板凳匆匆离去。
 
  木生呆在原地,蹲下去。最后,电影场只剩下他和放电影的师傅。
 
  远处山路上,树林里灯火手电光在移动。木生失意地顺着石板路往下走。木生踩着一节旧电池,打了一个乱窜。旁边的虫儿,“唧唧呷呷”叫得他心烦。他捡起电池朝叫声砸去。“死老寨主,娶上桃花妹子,为的是续香火生儿子。我木生只是想跟桂花单独拉拉手,说说悄悄话。闻她身上散发玉兰香味。就怪丈母娘,连和桂花看场电影她都要来守!亏她吃得好精神!”木生一面埋怨一面走到一汪温泉边。木生蹲在温泉边,用手舀水喝。然后,他脱下衣服,躺在泉水里,手捧金黄花芯,吸着芬芳香甜桂花味,看上面一缕一缕水汽飘向空中。足足泡了一刻钟,木生感觉精神爽了许多。他自言自道,“也不能怪丈母娘。丈母娘对桂花守得紧,是怕她学姐儿样呢。怪就怪姐夫,没成亲就做那个……放一尺得一丈,做出那种丑事来。真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害得我抱一抱桂花的机会都没有!”木生爬出温泉,穿好衣服,一步一步朝石板路走下去。路上方不时有云一样的雾丝,悬挂在伸手就能摸到的空中。他扯散一把云雾,又自语道,“也怪不得姐夫哩!若是自己单独跟桂花在树林里玩到深更半夜,碰着桂花白里透红皮肤,嗅着她身上散发出诱人玉兰香味,就是神仙也保证不了不做那亲热至底的事。”木生摇摇头,点点头:“人长大就出怪,见到顺眼喜欢的姑娘就控制不住眼睛,管不住两手,特别是下面的小泥鳅还想撑破裤子。”木生劲头又上来了,我上汤凹村其实比桂花寨强,他连蹦带跳沿石板路跑下去。
 
  有一年冬天大雪,曾古老人在柏树根火堆前,跟上汤凹后生崽俚说:上汤凹比桂花寨发脉快好几倍,人口高峰时有1600多人。2几年,共产党红军来了,打土豪、斗地主,搞死20多人。不多时,红军去了平江、井冈山,带走200多人。国民党保安团一回来丶就算账,对加入红军、赤卫队、苏维埃政府的人,包括亲属,捉到就杀掉,灭了700多人。国民党败了,日本鬼子降了,解放军打回来,又枪毙了一批有血债的国民党、保长、乡丁。有一家大户姓朱的人家最为悲惨,10个兄弟,被国民党杀掉5个,共产党政府部队开展锄奸、肃反运动搞掉4个。当时全乡村地下党游击队因朱姓5兄弟,敢站出来喊口号,敢挺身担当正义而大都幸存活下来。国民党地主当道时,他四兄第和前面五兄弟一样,都是红色地下党丶游击队领导,为保护周围村民,营救被捕革命干部,只好弯下腰,周旋国民党武装政府要员中,结果被一些激进共产党人,当成罪证进行批判诛杀。信迷信的女人说:这里温泉水多,是因为有好几千人的热血把岩石烧红,然后喷出温泉。经过血与火之后,村寨里留下的大都是些老实、本分、礼让的村民。
 
  大伞样的樟树旁,木生的旧砖屋里。
 
  月光从窗子漫进来,落在床前的两双布鞋上。木生爸和木生妈躺在床上说话:
 
  “月亮这么朗照,好挖地吔!”“月光底下,好编斗笠、编晒箕,省了油,省了电,又挣了钱。电一度一块多,比油贵呢。”“明晚上再不能放木生去看电影,地还没挖好哩!”“要去,就要边看边卖晒箕斗笠,有一回看电影突然下雨,我带去斗笠全部卖光。再有个几年,我们就可做一幢新砖房。”
 
  桂花寨桂花家石屋里。
 
  月光从桂花树穿过,射进桂花娘睡房的窗口。
 
  桂花爹吐出一口青烟说:“明晚要再放场电影就好,木生又可以帮忙挖一块山地。”“发胡说,还放电影?”桂花娘从床上做起,咳两声,“我不又要去守!?女大娘难做,一点不假吔!”桂花娘缓缓躺下去。
 
  桂花的小房里。
 
  桂花静静地立在窗前看月光望月亮。她高高耸起的胸部在一起一伏。桂花情不自禁感叹:月儿真亮啊!要是这会能同木生哥在月光坪里玩游戏就快活。累了,我就可扒在他厚实的肩背上,闻他头发上浓浓的汗味,该有多好多舒心。桂花羞得双手捂住脸庞。
 
  木生房里。
 
  月光照在木生床上。他翻来复去睡不着。村里很多同学都带妹子外出打工,租睡在一间房,要摸要抱随意得很。
 
  木生承认自己也是个老实本分的青年,爸妈么样说就么样做。跟桂花订亲半年多,桂花红红小嘴唇,自己一回都不敢上去亲一下。
 
  木生又翻了一身,曾古老人还说:朱姓活下唯一儿子,出去打仗,打到延安,没有死,只少了一只腿,后来当上将军。6几年,一支回革命老区野营拉链的部队首长拿着鼓鼓牛皮纸袋找到公社干部问,朱家还有什么亲人?这点钱给他们改善生活,里面有详细通信地址。几十年过去了,将军一直未回家乡。乡人猜测将军一是工作忙,要不就是不愿回到伤心悲惨之地。因为他家亲属全部绝了后人。现今,朱家祠堂,也垮塌了,只剩下两根高大粗壮门框石柱立在那儿。
 
  木生又一个翻身,抱紧床上一个花枕头。曾古老人还说:这团地方是60年一样。生活这里的老年人都听前辈说过:一个花甲是60年。上一个花甲时,修河里的大船,开进船滩乡,再沿河溪进入上汤凹,大量的货物、茶叶、竹笋、香菇以及村民生活用品。整船整船装进装出。最高峰时,几十个旅馆、茶馆都住满了客人。被人称为“小汉口”。如今的老人说:又快到一个花甲了。我要跟桂花说掏心窝的话:出外去打工的同学,几年就回家盖起一栋水泥楼房。在家种谷、摘玉米、捉红薯,一辈子也做不起屋。出去打工挣了钱,回家就在温泉边盖几间水泥钢筋楼房,让来往太平山、九宫山做生意人求平安丶求发财人住得舒服。让桂花做收钱的老板娘,做总经理。挣了大钱,再把九宫山东面山的路修宽修好,让长沙、南昌、武汉城里人到山上过冰凉的热天,吸甜蜜新鲜的空气。泡真正的上等品溫湯泉水。
 
  木生抱紧花枕头,下定决心:明日晚上同桂花一路偷偷跑出去,到山外大城市打工。让村寨里人去说:木生不是乖伢崽,桂花不是好姑娘。爸妈爹娘要哭就让他们哭几天。我俩只有在月夜里走出山里,才有自由,才有金钱,才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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